評論文章

星島日報 2019-01-24
A18 | 每日雜誌 | 慎思而行 | By 湯家驊

英國脫歐的教訓

為何英國人要脫歐？正確的問題可能應該是：英國人怎會留在歐盟？試問這個曾經豪言朝陽不落的殖民主義大帝國怎能「忍受」屈制於歐洲體制？無論在經濟、文化、法治，英國人一向也有一種獨特的民族優越感。不要忘記英國最初於一九七三年加入的，只是一個歐洲經濟體系，但當歐洲共同體（European Community）於二十年後搖身一變成為歐盟（European Union）這個實質的政治體制後，英國人那股民族優越感便一直在作怪。英國能留在歐盟超過數十年本身已是一個奇迹。

也許因為這種民族優越感令到很多英國人也低估了脫歐的困難。或許他們根本不相信，堂堂一個大英帝國脫歐會有甚麼困難？無論如何，英國前首相金馬倫於一三年競逐連任時所許下的脫歐公投承諾很可能是英國近代史中最重要，也是最輕率的決定。今天的亂局證明了這批評並不過分。也再一次證明了一般只為選票而作的決定，將來也多是一個令人後悔的決定。

或成大英三國瓦解先兆

首先，似乎從來沒有人想過歐盟會否要求英國付出最高代價換取脫歐。似乎沒有人想過英國不是意大利、不是西班牙、更不是希臘。假如一個歐洲強國可以輕輕鬆鬆地脫離歐盟，那後者如何維繫其他成員？假如成員可以隨意出入，那歐盟這個跨國一體制的存在還有甚麼意義？同樣重要的是，假如脫歐後的國家在不需負上歐盟的政治責任下，也可同時享有歐盟共同體的經濟利益，那豈非證明了由歐洲共同體轉化為歐盟是一重大的政治錯誤？英國人如果仔細想一想便應該知道，今天的困局是無可避免的。最低限度，英國的政客們應該看到這一點。

英國人似乎也低估了依賴民粹主義與分離主義來鼓吹脫歐對國家的危險性。蘇格蘭與北愛爾蘭均分別以百分之六十二及五十六投票支持留在歐盟，而這兩地方亦是在大英帝國中分離主義最強烈的地方。脫歐會否變成大英三國瓦解的先兆，實是難以預料。英國人為甚麼要走上這條既危險、又濕滑的路，政客們也難辭其咎。

最令人詫異的，可能是英國人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南北愛爾蘭無邊界的局勢是最頭痛的問題。無邊界的安排始於○五年，亦是平息北愛動亂的重要元素之一。脫歐意味着重建邊界的重要性；不少英國議員認為假若繼續維持無邊界的安排，會令到英國既失去脫歐的好處，也不能繼續享用留歐的好處。但重新設立邊界，卻可能是愛爾蘭人最不願見的事，也是最失人心之舉。這絕對是一個雙輸的結果。

公投多靠直覺 乏周詳思考

以上所提到的問題只是一些浮於表面的重要考慮，但已印證了脫歐公投這個民主決定是一個如何缺乏周詳思考的集體決定。

從某角度而言，也凸顯了公投這種直接民主制度與議會這種代議政制的分別。直接民主很多時是一種直覺的決定，容易被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和單邊主義左右。這亦是為何很多人始終認為代議政制才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民主制度。但代議政制要成功有效也需要有高質素、負責任、肯思考的代議士。假若議員甘願被一時民意牽着鼻子走，代議政制便失去了其最重要的意義。今天英國的困局，正正是直接民主與代議政制失衡的惡果。看在眼裏，再回望香港，你不覺得心寒嗎？

湯家驊

資深大律師

民主思路召集人